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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|戴若冰 “井水挑不干,气力用不完。”这是我母亲生前经常念叨的谚语。当然,那是在我们偷懒的时候,母亲才会说出的话。 小时候,我曾私下想,妈妈的话并不全对。一个人干活儿累了,歇息一会儿,或者睡一宿醒来,又有力气了——“气力用不完”,这话倒是不假。然而,井水怎么会挑不干呢? 老家门前有一片竹林,离竹林百米远处有一口水井,据说还是我的祖父请两个石匠用铁锹挖出来的。记忆里,风调雨顺的年辰,这口井的水可以供本队三个院子的十多户人家的人畜饮用;但如果遇到天旱就不行了,家家户户排队挑水,常常,轮次排在后面的就无水可挑了。 记得有一年春上,接连干旱了一个多月,一丈多深的水井里常常只有井底才有些水——至多两三担吧。所以,母亲深更半夜就会把我叫醒,随她去舀水。母亲用火把或马灯把水井照得通明,我小心翼翼地沿着井壁,一步一步下到井底。随着一声“山凹,双脚站稳哈”,母亲就用井竿把水桶放下来。我蹲着,左手扶稳水桶,右手用木瓢一瓢一瓢地把水舀进桶里,待舀满一桶,母亲“嗨咗”一声就把一桶水提了上去…… 井水供不应求,母亲就专门挑堰塘的水给牲畜和家禽饮用。而离水井较远的吴家院子,有两三户人家,干脆就取堰塘的水人畜共用了。 我读初一那年暑假,又遇天旱,我家那口水井几乎干涸了,只好去水井湾挑水。水井湾属于一队,离我家大约有一里地,挑一担水,一个来回要花半个多钟头。 那是一口神奇的水井。据说,上个世纪60年代三年特大自然灾害时期,久旱不雨,十井九枯,唯有水井湾那口井每天都是满盈盈的。母亲说,水井湾位置特殊,那口井的水是从十几里外的安山寨的地底下流过来的。难怪,那井水不是山泉,却胜似山泉,清幽幽的,甜丝丝的,而且冬暖夏凉。 水井湾的井水远近闻名。一年四季,外出经商的,赶场回家的,走亲访友的,只要路过水井湾都要停下来,坐一会儿,然后捧几捧井水“咕嘟咕嘟”灌下去,才继续上路。 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你看水井湾的男人,哪一个不是牛高马大?水井湾的女人,哪一个不是肤白貌美?”邻居李奶奶也这么说。 这时候,我才恍然大悟:“井水挑不干”,母亲说的不就是水井湾那口水井么? 水井湾的水好,人更好。每当遇到有外队的村民去挑水,即便走到前面,他们也要停下来,让外队的村民先去取水。有一次,一个叫金锁的大哥看我年纪小,还帮我把一担水挑回了家。 当天晚上,母亲告诉我一件感人的事:与水井湾毗邻的二队有个姓谭的军属在砍柴时崴伤了脚,水井湾的金锁和银锁兄弟俩主动帮他家挑了一个星期的水。乡上广播站还广播了金锁和银锁的先进事迹…… 去年就听说,老家村里,家家户户都接通了自来水,安装了天然气。我有很多年没去过水井湾了,也不知道那口井是否还在。 水井湾的水井,我心上的镜。 注:本文原载2022年6月24日《四川农村日报》副刊《大地周末》 (本站编辑丨徐强) 转载需注明来源:市监观察(www.scscjgb.com) |